年年高考,今又将至。
六月,是奋斗的季节,也是收获的季节,有关高考那段奋斗的时光是值得回忆的。十余载的苦读和付出,无论结果,莘莘学子必将收获满满。
经历过,成长了。那一年,那个夏天,最难忘……
“赶考”的棉树
□汪亭
从小到大,我的兴趣一直非常广泛,性格也很要强,画画、书法、写作,必须样样出色才行。
可是,那年高考临近,模拟考试不理想,压力让心高气傲的我无比沮丧,以致不想参加高考。
周末,我逃回了家。在屋后的一块棉花地里,我望见父亲站在棉丛中,拿着剪刀麻利地剪下棉花枝叶。衬衣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父亲的背上,我远远地注视着,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一会儿,父亲弯腰用草绳把剪下的枝叶捆了起来。就在这时,他看见了我,顿时神情很惊讶,朝我大喊:“小子,咋回来了啊?”
我低着头,沉默不语,摆弄狗尾巴草的双手不停地颤抖。我实在不敢看父亲那被骄阳晒烤得如黑炭般的脸。父亲见我良久没有吱声,匆忙跑到我身旁,把自己头顶上的草帽摘下扣在我的头上,关切地问:“是不是没有生活费了?”
我压低声音,快速地说了句:“我不参加高考了。”父亲的表情顷刻凝固。原以为他会对我吼叫,甚至拿起棉花枝抽我一顿。我做好了一切准备,可他却意外地轻声细语问我:“为什么?”
我仍然不敢抬头,一五一十地把心事告诉了他。父亲顺势在我身旁坐下来,点燃了一根烟。沉默了好久,他突然指着旁边的一捆棉花枝,问我:“小子,知道为什么我把这些枝叶剪下来吗?”我无精打采地摇摇头,心里也正纳闷。
父亲猛地吸了口香烟,很平静地说:“这些枝叶在棉树上,不但是多余的,而且还影响着整株棉树结苞开花。每株棉树有三五枝最好,这样所有的养分就会集中起来,结出许多饱满的花苞。所以,每年我都要剪掉一些多余的棉枝。”
听了父亲的话,我静静地站立在田间。阵阵微风吹过,这片棉花,因为枝叶稀少,每枝都能摇曳弄姿,尽情享受着清风的抚摸。看着眼前的景象,我的心仿佛涌进一片阳光,透亮了许多。
第二天,我重新回到学校,将学习以外的兴趣抛下。那年八月,我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如今,我一直铭记着父亲当年的那番话,他用朴实简单的务农经验告诉了我终生受益的生活哲学: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株棉树。当生活中各种枝叶繁茂地疯长时,应该有选择地剪去一些,让所有的精力集中在关键的几枝上,用心地去浇灌栽培。这样,我们的“棉枝”才能开出更饱满的花朵。人生亦如棉树,删繁就简方为真。
再见高考,再见青春
□杨召坤
我的“高五”生活是在一所重点高中度过的。我们是封闭式管理,早上五点半上早自习,晚上十点多结束晚自习。
我在九月底插班进去,十月一日学校给学生放一天假,我没有回家。
2014年9月30日的那个晚上,偌大的男生宿舍楼就只有我一个人。我单曲循环《追梦赤子心》这首歌,一遍又一遍,直到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泻不止。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无奈,所有的痛苦在那一刻全部涌上心头。我声嘶力竭地哭着,一边哭一边大声唱“向前跑,迎着冷眼和嘲笑,生命的广阔不历经磨难怎能看到”。
这是我知道高考成绩以来第一次大哭,酣畅淋漓地大哭,没有丝毫的顾忌。那时就一个念头,哭吧,把过去几个月和未来一年的泪水都给哭出来,过了今天晚上,就再也不要哭了。
“没有在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那天晚上,我深刻地体味到这句话隐藏的苦涩和痛苦。
从2014年10月一直到2015年6月,这不到三百天的日日夜夜里,我步履匆匆,我眼神坚定。废寝忘食地学习,三点一线的轨迹,深埋题海,不闻世事。
2015年6月4日,我把做过的试题卷子摞了一摞,比我一米八四的个子还要高。我把用光的笔芯放在我每天吃的胃药的瓶子里,足足装满了四瓶。看着比我还要高的试卷和满满的四瓶笔芯,我没有想哭的冲动,我只是由衷地感谢自己,感谢自己能一路撑下来。
高考那两天天气晴朗,我的心态很平静,波澜不惊。出成绩那天,我约了朋友唱歌,把准考证给了姐姐,让她帮我查成绩。我不敢自己查,我怕上天再给我开一个玩笑。
喝得薄醉,坐在回家的班车上。开着窗户,风吹着头发。手机这时响了,是姐姐的。我果断地挂断,发了短信让他把成绩用短信发过来。
手机震动了一下,我不敢打开。心脏怦怦地跳到了嗓子眼。我最终翻过手机,紧张又害怕地扫了一眼屏幕,看到了那个三位数的数字。
终于可以长长地舒一口气了,悬了一年的心终于在那一刻放了下来。耳机里那首罗大佑的《恋曲1990》放到那一句“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我把头伸出窗外,风吹起了我的头发,那一刻我想大哭,就像那天晚上那样酣畅淋漓地大哭,可是我终究也没有哭出来。
大一我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整理自己过去几年的所失所得。失去的是美好的青春年华,在本应该灿烂夺目的日子里却埋没在了无穷无尽的题海。得到的是一份宠辱不惊的心境,曾经以为的万水千山走过后才发现不过是过眼云烟。
带着爱去“考”
□叶志勇
二十多年前面临高考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前面的路该如何走。
我第一次看到在漆黑的教室里,闪烁着数不清的星光,第一次感到教室的空间如此大,那容纳一百二十多名文科生的多媒体教室让我开始感到莫名的恐慌。一年前的教师节我作为唯一的学生代表站在这里,慷慨激昂地发下宏愿,之后我们六十多名应届文科生和六十多名复读生就在这间阶梯教室里度过了一年的学习时光。从那时开始我就逐渐颓废起来。我感到我们是被遗忘的一群人,没有谁在乎我们。在一百多人的大教室里,我的自信一点一点地消失。我无法抗拒。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沉沦,失落像蚂蚁一样啃噬着我的心,焦虑和恐惧一起袭来。
我看不到一点希望,但我仍然保持着班上前几名的好成绩。一天与几个成绩较好的同学聊天,发现他们也有同样的想法,我又失落了好几天。几天过去,我发现情况更糟,上课恹恹欲睡,整天无精打采。我背起所有的课本回家了。
父亲和母亲很高兴。我也就从此开始了家中自由复习备战高考的生活。我足不出户,勤奋练习,终于找回了学习的感觉。我的自信又一点一点地充满了心田。这时我才发现父亲已经关注我好久了。他不说话,但我知道他的期盼。他常对我微笑。他走路时脚步轻多了,要知道他的腿因伤走路一瘸一瘸的。我也常对他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就更灿烂了。我在那段时间突然明白了爱的含义。
比阳光更温暖,比春风更温柔,比歌声更温馨。
回校参加高考前的一天晚上,我关了灯,在黑暗中盘腿坐着,试图放松心情。忽然,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进来的是父亲。他看见我没睡,微微一怔,接着是熟悉的笑容:“还没睡啊。不要紧张,好好考。只要尽到力了就行。”父亲又轻轻地走了,我卧室的门被轻轻地关上了。我的心豁然开朗,心情彻底地放松了。我已经为即将到来的高考付出了自己的努力,我还有什么焦虑的呢。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别地香。
带着爱去高考,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那年高考,藏着一个秘密
□马海霞
表姐比我大两岁,是家中孩子仰视的人物。姑姑家的墙上贴满了表姐的奖状:考试第一名、跑步第一名、唱歌第一名、演讲第一名……似乎表姐生下来就与第一名结了缘。
叔叔说,家里这群孩子中,若是表姐考不上大学,谁也甭想考上。
那年,我读高一,表姐高考。高考前一天,我想提前感受一下高考的气氛,便骑着自行车去了姑姑家,本想和表姐说说话就走,没想到被表姐挽留,让我住一宿。
那天,吃完晚饭,我和表姐坐在她的卧室闲聊,快睡觉时我怕和她挤在一张床上影响她休息,便打算在沙发上睡一夜,表姐不同意,执意要将我的枕头抱到床上去,我和表姐夺枕头时不小心打掉了她的眼镜,镜片碎了一地。
我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吱声,我也是近视眼,我知道表姐离开900多度的眼镜连路也看不清。那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眼镜店早都关门了,第二天表姐就得高考,没了眼镜,她怎么考试,那不急得发疯呀。但表姐并未像我预想的那样,她冷静地告诉我,这事儿千万别告诉姑姑和姑父,她让我将碎镜片打扫干净,第二天让我用自行车带着她去考场,路过眼镜店时再配一副眼镜。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表姐直奔眼镜店,但等到8点眼镜店还未开门,表姐怕耽误考试,对我说,先考试,中午时再来配眼镜。我摘下我的眼镜让表姐戴,可我的眼镜只有400度,表姐戴着不合适。我着急得汗都出来了,表姐说,没事儿,语文是她的强项,闭着眼睛她也能考好,再说,近视眼只是看不清又不是看不见,顶多趴在试卷上答题,这样精力更集中。
看着她乐观的样子,我的心情才平稳一点。到了考场,表姐让我先回家,不要在考场外等,否则她会紧张,中午她让同学带着她去配眼镜。
那天回到家后,我没敢把打碎眼镜的事情和任何人讲,这事成了我和表姐之间的秘密。
表姐高考完等成绩的那段时间,我比她还紧张,我害怕她爆冷考砸了,我便成了第一号罪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表姐以一分之差与心仪的学校失之交臂,按她平时的成绩考个重点大学是没问题的,而她的语文考试果然因“闭着眼”考得不如意。
我去向表姐请罪,她却笑呵呵地告诉我,不是因为眼镜的原因,一分之差也是差距,自己学习还是有漏洞,不过没关系,幸好差了一分,要是多考了一分,她也只能选个自己不喜欢的专业,她的梦想是当医生,所以,她想复读明年再考。
第二年表姐果然不负众望,考上了梦想中的大学,毕业后又继续读研,后来去了美国留学,现在她已经是一名出色的内科医生了。
20年过去了,每当和表姐提起那年高考的“秘密”,她总是笑着说,幸亏当年少考了一分,否则哪有后来名牌大学的我呀,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
那年高考,表姐没有让我背负“破坏高考”的负罪感,她虽然没有延续第一名的神话,但她却成为我一辈子崇拜的偶像。
永远的高考季
□李晓
有30多年时间了,每年到了高考季,我就在梦里做高考题。做高考题不要紧,最让我焦虑的是,差不多每次做的都是数学题,往往是梦里铃声一响,我的卷子还是一片空白。按照弗罗伊德《梦的解析》,在梦中参加考试,这是日常生活里的压力得不到缓解,到梦里来排遣了。
去年高考,我看见在考场外等待的家长,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当中每一个人的眼神,都是一个关于高考的故事。我又怎能忘记那年的高考经历,它是我人生的一个分水岭。
1986年的天空,我总觉得是灰蒙蒙的。那一年,我17岁,与7月的高考就要相逢。
这一年的年初,为我们家作出了毕生贡献的一头老母猪死了,它下的猪崽卖掉以后,是供养我在县城中学住读费用的主要来源。周末回家,妈望着我说:“娃,你不要背思想包袱,妈就是把泡菜坛子卖了,也要供养你上大学!”
妈对我上大学的期望,从她额头上早早爬满的皱纹就可以看出来。我在山梁上的星空下起誓:我要考上大学,走出村子,把妈也接到城里去生活。
1986年的高考,首先还要经过预选,我入选了。一到5月,县城中学的高三教室,早已弥漫分别的气味,同学们开始在各自的毕业留念簿上轮流写下催泪留言。3年的相处,或许平时是漫不经心的,但一到毕业季,情感就发酵得如此浓烈。
7月的高考,还有一周了,我回到村子里的家。我蹲在山梁上,远远望去,我家那寒酸的土房子,就如打在山脊上的一个老补丁。我似乎感到,等我离开村子去远方上大学,它就要成为我天幕下记忆里的旧日影像了。
“跪哇,你跪下去呀!”堂叔在山冈荆棘丛中,扒开藤藤蔓蔓现出几处瘦弱的土堆,那是我家的祖坟,堂叔令我面对它们下跪求保佑,保佑我高考顺利。
1986年7月7日,那天是农历节气中的小暑,星期一。上午阳光如瀑,下午大雨滂沱。上午语文考试的作文题目是:树木、森林、气候。我发挥得不错。我堂叔就是一个山里的植树人,他30多年种下了上千棵树,我觉得,在村子上空的积雨云里,就有我堂叔的一份功劳,因为树木越繁茂的地方,雨水往往就越多。我就是按照这个思路写下的作文。
我妈把被子也给我准备好了,那年我报考的学校在北方。妈说,那边天冷,被子得厚一些。
在8月轰隆隆的雷声里,我的大学梦碎了,我以29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北方的那所大学校门对我訇然关闭,命运的方向盘,把我再次猛地打回了村子里。
夕阳真如血,照耀着我在山冈上徘徊的孤单身影,最后,把我吞没下去。我回到家,土墙上排列着一把锄头、一把镰刀、一把铁锨,妈轻声说:“娃,这是你叔去铁匠铺给你打的。”
32年的漫漫时光过去了,高考,成为时间重量的一部分。